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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0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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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0 章

“裴大夫。”

謝瑤卿聽了這話, 當即不受控制的向那人看去。

只見裴瑛照舊一身颯踏紅袍,眼下雖有因疲倦而生出的青黑,卻仍舊難掩那一聲桀驁難訓的氣質。

謝瑤卿咬牙切齒的罵了一句,“裴瑛!”

裴瑛剛從謝瓊卿那周旋半日放回, 卻見一個潦倒落魄的乞丐固執的呆在自家門口, 言語間對向晚頗有不敬, 她本就不耐煩, 如此又生了許多火氣,便沒好氣的問向晚。

“向晚,這又是誰?”

向晚聽了, 只斜睨謝瑤卿一眼, 便轉過頭去,笑盈盈的看著她,沒所謂道:“不知道哪來的乞丐罷了,賞給她一個饅頭還不知足,非要進屋喝口水才能罷休。”

裴瑛只覺今日向晚待她頗有不同, 她詫異的看著向晚, 小聲嘀咕,“今日怎對我笑得這麽燦爛?”

她又狐疑的看了謝瑤卿幾眼, 雖覺眼熟,只是身上實在疲倦, 她便懶得管了,只順手將身上的藥箱自然而然的遞給向晚,發出一聲疲倦的嘆息。

向晚吃住都在裴瑛院中,還欠著裴瑛幾兩銀子, 吃人嘴短,拿人手軟, 這些力所能及的小事,他也逐漸學著能幫便幫。

只是這平凡普通的舉措看在謝瑤卿眼中,只叫她覺得眼熱,熱得快要滴出血來。

她甚至幾乎要忍不住,向將寒光閃閃的刀刃抽出來,橫在她們二人身前。

可是她看著向晚那雙眼波流轉的眼睛,生生的忍住了心中翻湧不休的郁氣。

她咬著牙,暗自對自己說——謝瑤卿,你已經錯了兩次了,絕不能再錯第三次。

於是她用手指揉搓著僵硬的嘴角,努力的捏出一個笑容來,盡可能寬宏大量的看向裴瑛,和煦道:“上次在京中得了裴大夫一副藥方,只覺十分得用,只是近來又生出一種心病,不知裴大夫能否醫治?”

裴瑛這才看出眼前這個烏漆嘛黑,不成人形的乞丐竟是當日金鑾殿上那個英明神武的皇帝謝瑤卿。

她心中便是一跳。

謝瑤卿未死,還活蹦亂跳的到了錫州,特意尋到了向晚門前。

這就說明,謝瓊卿得到的那些謝瑤卿重傷垂死、秦胡連下七城逼近京師的消息全是錯的!恐怕謝瓊卿那枚引以為豪的棋子向曦,也早被她捉出了端倪,否則她怎麽會特意尋到向晚這裏?

可笑謝瓊卿,竟早早的做起了坐擁天下的美夢。

裴瑛喉間一滾,心中卻飛快的思量了起來,儀鸞衛遍布天下,不知道謝瑤卿知不知道自己在為謝瓊卿效力,更重要的是,若是她查出了什麽,有沒有告訴郭芳儀...

她勉強定了定神,心想,自己固然身不由己做出許多錯事,可如今謝瑤卿就在眼前,自己總得找一條退路才是。

於是她拱手,略微彎腰向謝瑤卿行過一禮。

謝瑤卿的視線掃過她,挑剔的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了片刻,輕佻的問,“裴大夫,不請朕進去坐坐嗎?”

裴瑛看了一眼向晚,他正眨著眼,央求一般看著自己,焦躁的搖著頭,裴瑛只好當作沒看見,伸手側身將謝瑤卿迎入院中,奉為上賓。

向晚趁她去拿醫具,牽了牽她的衣袖,側過頭,小聲給她遞著消息,“裴大夫,幫我演出戲,好不好?”

裴瑛心中卻苦笑,謝瑤卿敢單刀赴會,形單影只的擅闖錫州城,只能說明她不僅對錫州城內的境況了如指掌,而且恐怕西北的戰事,也早已經平定了,向晚要她演的這出戲,恐怕是要命的。

果然向晚回到謝瑤卿那,開口便道:“你方才不是不信這孩子不是你的嗎?好,我現在便明明白白的告訴你,這孩子是裴大夫的,我從宮中九死一生,便是裴大夫救的我,我感激她,信任她,願意讓她為我剖出腹中結契果,甘願沒名沒份的為她生養後嗣,有什麽不行的?!”

裴瑛眼見的謝瑤卿眼中那簇火燃燒得愈發熾熱起來,她皮笑肉不笑的打量著自己,意味深長道:“裴大夫?叫的好生親近吶。”

向晚憋著一口氣,想也不想便嗆聲反駁她:“我們本就是世上最親近的人!”

裴瑛看著謝瑤卿面上愈發陰郁的神情,當機立斷撩開衣袍跪了下去,她仰頭看向謝瑤卿,誠懇的請求,“陛下明鑒。”

謝瑤卿面無表情的盯著她瞧了一會,只將她瞧得腿軟,她本想再說幾句補救的話,卻聽見謝瑤卿放緩了聲音,和聲細語的問自己,“是你救了向晚?”

裴瑛一怔,謝瑤卿伸出手,手腕用力,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,雖然她用的力氣大極了,直將她的手腕捏出了一片紅腫,但她的聲音仍舊讓人如沐春風。

“你救了他,朕永遠記得你這份恩情。”

謝瑤卿緩緩走到書架旁,隨手挑了一本醫書出來翻閱著,“朕當日送你的醫書,已經被你翻閱得卷了邊了,可見你實在是一個醉心醫術的人,民間有你這樣的良醫,朕很欣慰。”

裴瑛眼中一熱,心中忽然生出了許多愧疚,有一剎那恨不得將所有事都和盤托出了。

可她終究是忍住了,她想,自己這一身罪孽,合該背著罵名下地獄的,何必在這裏惺惺作態,謀求一份寬恕呢?

謝瑤卿t回到廳中坐穩,她用哀求的眼神看著向晚,語氣懇切“向晚,裴瑛不願騙朕,你也不要騙朕。”她溫柔又小心的攀著他的手,垂著眼簾,哀切的問他:“向晚,朕只問你,你對朕,可還有半分情分?”

向晚默默的被她握著手,忍不住想,她的掌心,還是同以前一樣燙。

可她們早已經不是以前那般的人了。

向晚只覺鼻尖酸澀,卻是堅定又執著的搖了搖頭,他擡起頭,哀怨的看著謝瑤卿,“現在沒有了,半分也沒有了。”

謝瑤卿的眼角眉梢卻緩緩生出幾分喜悅來,她一寸寸握緊了他小巧的手,摩挲著他柔軟的肌膚,欣喜的問,“那以前,是有的吧?”

向晚絕情的抽回手,低下頭,不敢對上謝瑤卿熾熱的眼神,“便是以前有,也和今日無關了。”

謝瑤卿用雙手捧起他的臉頰,強迫他與自己對視,“朕知道你不肯原諒朕,可朕已經奪回了邊陲三城,殺了秦胡可汗,讓西北諸郡的百姓安居樂業,向晚,你能不能看在這些百姓的份上,再給朕一次機會?”

謝瑤卿說一句,旁邊裴瑛的臉便白一分。

殺了秦胡可汗?這是天大的功業,如今竟被她這麽輕巧的說了出來,只為挽回一個男子的心。

裴瑛便忍不住看向向晚,心道,你也真是鐵石心腸。

向晚聞言也微微意動,可他只是笑了笑,情真意切的向謝瑤卿道謝:“那我該替西北百姓謝過陛下的恩德才是。”他見謝瑤卿眼中漸漸升起一點希望,卻忽的將話鋒一轉,漠然無情的說,“可是這與你我之間的恩怨又有什麽關系呢,你是一位好皇帝,好君主,你在向曦那,也曾是一位好妻主,可你對我,卻從來連貼心的枕邊人都算不上!”

謝瑤卿絕望的閉上了眼,痛苦道:“向晚,朕不知道,你竟是一個這麽絕情的人。”

向晚紅著眼睛,原本堅硬逼人的嗓音又濕潤的淚意浸濕,變得柔軟起來,他帶著哭腔,控訴著謝瑤卿過往的無情。

“陛下將我扔進冷宮,熟視無睹看我自裁,難道不比我更絕情嗎?!”

謝瑤卿只得蒼白的為自己申辯,“朕沒有熟視無睹...”

向晚早已經不想再聽,執拗將頭扭到一邊。

謝瑤卿沈默的低下了頭,可她仍然想做最後的努力,於是她將心一橫,一把脫下了自己骯臟破爛的衣衫,露出自己渾身精瘦結實的肌肉。

和滿身猩紅可怖的傷疤。

——她固然作戰神勇,屢戰屢勝,可她畢竟只是血肉之軀,未曾練就金剛不壞之軀,連續一個月不眠不休高強度行軍作戰,換來的不僅是彪炳史冊的功績,還有這一身新傷疊舊傷,難以痊愈的鮮紅傷口。

裴瑛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,飛快的拿過藥箱取過白藥為謝瑤卿止血療傷。

她用尖刀挑開腐爛的皮肉,將燒的滾燙的烈酒澆上去。

向晚嗅著空氣中腥甜的血腥氣,捂著心口小聲的幹嘔起來,他的眼眸中湧上一層晶瑩剔透的淚水。

謝瑤卿只是微微皺著眉,仍然執著的看著他,“向晚,朕求你,可憐可憐朕這一身傷痛,不要讓朕再添一份心傷了。”

向晚閉著眼睛,偏過頭去,不忍看謝瑤卿那一身皮肉,他雖然仍舊恨極了她,可他的聲音卻虛弱又柔軟,只像是賭氣的小男孩一樣。

“你的這一身傷,是為你的江山,你的臣民!又不是為了我,我為什麽要可憐你?!”

他用力推了推裴瑛,“裴大夫,你帶她去床上醫治吧。”

“用...最好的藥,藥錢我先欠著,日後再還你。”

謝瑤卿最後問了他一句。

“向晚,你當真不願和朕回去嗎?”

向晚咬著牙根,忍著淚瞪著她,“我當日說給宋寒衣的話從未變過,要麽讓我留在這。”

“要麽,帶我的屍體回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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